《一》

虛無之中,有什麼因為年月的沉澱而發芽。

那物逐漸成型,長出了肢體、胸腔的起伏從無規律變得有序,它感受著己身律動時的節奏, 並擄獲了掌控權。

——一片片分散的意識匯聚成河,得到感觀似乎是順理成章的事。被環繞的一片漆黑之中,既沒有觸及到有型之物,亦沒有感受到氣體的流動。那大概是被世界遺忘的角落,而它不甘囿於此,於是四肢並用的來回撥動,直至浮游到他方。

終於,它觸碰到了光。

一當地震般的撼動感以王宮為中心迸發開來的時候,吉爾伽美什正在向某位臣下發話。衣袍翻飛,不短不長的十數秒足以讓被意外打斷講話的王蹙起眉心表現出不悅。異動停歇後他環顧四周,摺子散落一地、果盤被打翻、燭火熄滅,震動挾帶的片刻氣流湧動有如颱風刮過般造成一片狼藉。在他作出指示之前,訓練有素的衛兵早已先一步往肇事地點奔去以應對各項突發情況,並會在搜集情報後向君王匯報。

男人並不懼於未知的威脅,在後頭邁開步履準備前往相同的目的地,卻是一派與衛兵截然不同的、近乎慵懶的姿態,甚至有閒心對事故作出揣測。

是天災嗎?

祭司近來並沒有偵測到異動,禽畜的行為也沒有不尋常之處。即位至今他面對過不下數次大大小小由氣象或地殼產生而成的災害,基本上能輕易分辨出來。這種來自宮殿深處的躁動具有集中性,絕非隨機降下的自然災害。就規模來說,影響範圍也過於狹小。除了他所在之處及附近走廊外,遠處似乎沒有感受到震動,不然王宮上下的臣僕早已亂成一團。

話說回來,若真的是前者的偵測出現紕漏,那就將祭司撤職吧。獨裁的君王默默地在心裏為

某個可預視的可能性判下了裁決。

那麼,抑或是神罰?

他跟眾神的關係素來沒有多好,卻也說得上河水不犯井水。自命不凡的神明沒興趣干涉他對國家的管治,他近來的舉措亦沒有會冒犯到祂們的地方。當然他不排除有冒犯到卻不自知的機會,可是在他的認知中,神的怒火應該會以更具戲劇性方式呈現。

說真的他並不在乎。

無論如何,他足夠強悍與之抗衡。

吉爾伽美什止步於一個房間前,只見一眾兵士舉起手中兵器,整齊的列成兩排,團團圍住些什麼。他跟著前來並不是為了欣賞這些漢子的脊背,於是他清了清嗓子。

靜謐的房間本瀰漫著緊繃的氛圍,平白被刻意的咳嗽聲劃出一道裂口。兵士們這才發現君王的到來,心神領會的朝左右兩側退開,讓出中間的通道。

出乎他意料,落入眼眶的,是一名少女。

提腿步近,終於看清入侵者的面容。王者醉心於世間財寶,首先吸引他注意力的,自然是置於那人頭上的金冠。目光向下挪動,接著入目的是那頭長及腰的墨綠色卷髮及嬌小的身板。

最終,男人的視線越過那副金絲圓框眼鏡撞進了少女的。

那是赤紅與紫羅蘭的首次四目相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