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在審視的過程中吉爾伽美什的心思早已千迴百轉,排除了對方是暗殺者的可能性。

哪怕是手法再劣拙的殺手,也不會愚蠢到搞出這樣大的動靜,事後還不躲不逃、大模廝樣的乾站著自投羅網。那身清涼的扮相更是不利於行動————————他再次向少女身上那幾塊金絲布料投去目光,默然在心裏補充。

倘若是來自別國的間諜倒不是沒有可能。理論上來說,間諜會以更低調自然的方式滲透敵陣。 可要是那些沒出息的小國打算一反傳統、換個更有創意的法子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這些時日他已揪出了好幾個混入宮中的間諜,並砍下他們的頭顱送返各自所效忠的國家。

王宮的主人率先發話,結束了沉默的對峙。

「好大的膽子,竟敢擅闖本王宮殿。」王抱著雙臂,以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入侵者。話語中挾帶的威壓如鷹隼銳利的目光鎖定獵物。「速速報上名來。」

饒是被逼迫於氣勢之下,少女的紫眸裏依歸平靜得毫無波瀾。朱唇輕啟,僅僅是以淡薄的語氣吐出最少的言語回應來人的疑問,將上位者的怒火無視得徹底。

「吾名維羅妮卡。」

她理應沒有名字,可在眼前人發問的時候,這幾個字詞幾乎是脫口而出的,甚至略過了「在腦海中浮現」這一步驟,猶如刻劃在靈魂之中。或許被賦予軀體之時,也一併被賦予了名字。

甫誕生於此,映入目中的高聳穹頂、刻有精緻雕刻的橫樑柱石、金碧輝煌的陳設與裝飾品, 無一不宣示著居住者的超然地位。在能夠仔細察看之前,她便捕捉到一陣由遠及近、急速又沉實的聲響。直至房間的大門猛的被撞開,始知是自己的存在引來了一眾侍衛,可見此地戒備之深嚴。比起恐懼,更多的是初生之犢想要去觸碰、去探索的好奇心。環繞著的一切之於她都是新奇之物。

為首的人適才打量她的同時,她也觀察著這個金髮紅眸的男人。不知是性格使然、還是權位的緣故,也許兩者皆有之,他的言行是明晃晃的不可一世,彷彿要世人匍匐在他腳下。渾然天成的氣焰鑄造了天生的王者,然而她並非凡塵之輩,自然沒有懼怕的道理。

眼下,注視著陰晴不定的掌權者,維羅妮卡知曉自己得先解決小小的問題,方能與之和平共存。尚在心裏組織言語想要解釋身份以釋除這人的疑慮,質問便再次砸來。

「汝的目的為何?」吉爾伽美什瞇起了猩紅的眸。少女不知是善於偽裝,還是真的遲鈍至此, 在王之威嚴下竟未被震懾,換著尋常人,大抵已被嚇得瑟瑟發抖,甚至跪倒在地。像個沒事人似的反讓她更添可疑。

「沒有什麼目的。」儘管平伏的語調絕無挑衅之意,維羅妮卡並不知道這一席話落入聽眾耳中咯得人更為火大。幸好在那人發火之前,她補上一句不算全面卻言簡意賅的說明。「吾乃寶庫鑰匙中孕育出來的靈魂。」

她知曉眼前人正是寶庫鑰匙的主人,要說為何如此篤定,大概是因為獨屬彼此的連繫而有所感應吧。撇除這一點,如此貴重的寶具也斷不會落在平凡之人手中。

「是實話呢。」憑藉寶具全知全能之星的能力,吉爾伽美什確定了她話中的真實性。

呵。這可是頭一遭。

他曾耳聞物件吸收日月天地精華後成精的傳說,當時僅僅是一笑置之。如今鮮活的事例杵在眼前,倒是覺得有趣。鑑於過去未曾有過此等先例,訝異之中他尚存幾分猜忌。即使身份的謎底已揭曉,寶具擁有個人意識一事仍然意味著風險,誰知道這人心裏有著什麼別的、未知的圖謀。

鑰匙的化身雖然不帶一絲情緒,但也並未展現出敵意。吉爾伽美什判斷沒有即時的風險,索性呼來僕人,吩咐下去讓人整理一間空房子予少女所用。

「姑且在這兒待著吧,下人會為妳準備房間。」未有詢問少女的意願,王徑自下達了指令。

看似是招待的客套,更多是為了便於觀察。

無論是為了確保一切事態牢牢掌控於手中,抑或是出於各方面的考量,將不穩定的因素置於眼皮子底下都是保證安全的做法。當然,在沒有構成嚴重威脅的情況下,他並不介意這傢伙能為近來乏味的生活帶來些許樂子。

對此安身於宮殿中的安排,維羅妮卡沒有意見,甚至是樂見其成。以活人之姿誕生後,如若沒有棲身之處反倒是個困擾。首次與鑰匙的主人見面氣氛便劍拔弩張——雖然是單方面的, 有那麼片刻,她以為自己要被掃地出門或當成可疑人士被逮住審訊。不是說她完全沒有自保的能力,身為寶庫鑰匙化身的她能自由使用王之財寶內的寶具,惟紛爭可免則免的道理她也懂,她可不想徒增不必要的麻煩。

望著當權者轉身遠去的身影,她暗自決定要少跟這個專橫的人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