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再次睜眼,入目的是熟悉的穹頂。維羅妮卡的腦袋略有些昏沉,認出了她正身處自己的房間卻對於自己為何早早入眠沒有清晰的思路;只是透過昏暗的環境以及燭台上數支躍動著火苗的蠟燭,估摸著夜已深。隱約的脹痛感自雙臂傳來,她於是伸展四肢以舒緩不適。

哐噹——

隨著手中動作響起的,是冷徹金屬的碰撞聲。

垂首看到那在漆黑中不甚真切的手環,與飯後臨時更換上的衣裙,頓覺心裏疙瘩,潮水般的記憶驟然回籠。

如火如荼的爭鬥中突然失去了吉爾伽美什的蹤影,她才想著人消失到哪裡去了,便被那人一個手刀打昏。

謎底被揭曉,可並不是令人甘願面對的事實。唯一讓她舒一口氣的,只有她身上衣飾依舊完好這一件事——說明那個人並沒有乘人之危。

「妳看起來心情不大好?」理應獨屬一人的棲息之所傳來一道故作疑惑的男性嗓音。縱使置身於被淡墨染黑的房間裏,也不難看到女孩醒來後倏忽沉下的臉色。

維羅妮卡對來者的存在渾然不覺,貿然傳入耳畔的話語惹得她肩膀震顫,慌亂之中揚首便看到那幾乎融入暮色、正支著下巴安坐在桌案旁的始作俑者。

想到本來可能遭受到的屈辱,她忍了又忍,終究沒忍住咬緊了後槽牙,「你怎麼還不滾!」

「整個王宮皆屬本王之物,自是擁有踏足任何地方的權利。」好像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不受待見的男人嗤笑,「倒是本王紆尊降貴來探訪,區區雜種卻是臭著一張臉恭迎嗎。」

反正這個晚上沒有要務,即使有也不見得他要挪用自己的私人時間去處理,索性在這裡呆上一會兒,甚至在對方昏睡的空檔裏嫌棄一下對方置佈簡約、奢侈品欠奉的房間。這傢伙醒來後也沒有讓他失望,光是欣賞到那在惱火之下的表情變換,吉爾伽美什便覺得等待對方甦醒而閒著的時間花得很划算。

早在對方初來乍到那天,就道出了自己的來歷,可是過於簡單的闡述並不能讓他猜透蘊藏其中的含意——他已經記不起上一次感到驚詫是什麼時候——與初出茅廬的挑戰者對戰說不上酣暢淋漓,然而新鮮的體驗讓他久違的如沐春風。

尤其是她對他毫無辦法的樣子讓他格外愉悅。

「恐怕寒舍招待不周,」維羅妮卡乾巴巴地應道,仍未撫平眉宇間的皺摺,「還得請你稍移玉步,回去能彰顯你尊貴身份的後宮才好。」

「可是本王的後宮已經被某人損毀得差不多了。」他略帶遺憾的搖頭,臉上卻沒有流露出丁點可惜。

短暫的打鬧——吉爾伽美什認為遠沒到戰鬥的地步——結束後,他環視一圈,始發現房間物什碎散一地、橫樑傾塌、地面與牆身破損凹陷,用頹垣敗瓦一詞形容再適合不過。他試圖揚手撥開飄揚在空中的塵土,效果甚微。收拾殘局的事自不用勞煩王親自處理,緊閉多時的門被打開,毫髮無損的人呼喚手底下的人來。

反正,在完成修繕之前是住不了人。